张铁志
北京灰蒙蒙的天空飘着来自台湾的歌声。滚石三十周年演唱会继去年底台北演出后，5月1日再到北京鸟巢上演。滚石无疑是许多台湾人的集体回忆，但对大陆民众来说，滚石代表的流行文化不只是戴满花朵的商业娱乐，或者情感抒发的树洞，而根本是一场文化小革命。尤其滚石三十年，正是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历程：从当年以愤怒启蒙姿态出现的罗大佑，到无数关于爱情与人生的歌曲，再到现在青春无敌的五月天与陈绮贞，似乎正是中国变迁历程的譬喻。
这场十万人的演唱会也确实带领人们迅速倒带着历史：你还记得1980年代听见《鹿港小镇》、1990年代初听到《Don’t Break My Heart》（电影《颐和园》用了这首歌描绘那时代）、1990年代中期全民在唱《心太软》的记忆片段吗？
这些是一个时代的歌声，而这些歌声代表了台湾文化对大陆最重要的影响。这一方面是因为当资本主义台湾开始流行“靡靡之音”时，社会主义的中国大陆还必须与资产阶级精神污染的恶灵搏斗。后来台湾流行音乐产业出现更精致化的商业操作模式，所以在流行音乐方面始终是台湾对大陆单向输出。
鸟巢之外，在北京近郊通州摩登天空唱片举办的草莓音乐节，今年主办方特别设立了一个台湾舞台。
过去台湾主流音乐圈不论当红的或者过气的，当然早就“登陆”；在这几年，所谓独立音乐也纷纷开始西进，甚至许多在台湾不见得特别知名的乐队在豆瓣上都有不少粉丝。尤其这两年中国音乐节遍地疯狂地出现，也邀请了许多独立音乐人。
在台湾地区的独立音乐中，许多大陆文艺青年特别喜欢“小清新”风。或许这是因为“小清新”是都会青年文化的产物，是属于那些白色透明的咖啡馆和书店；而以陈绮贞为代表的“小清新”歌手或乐队，他们的音乐的确清新动听，形象可爱美丽，但不像主流偶像般做作庸俗，所以深受年轻人欢迎。更重要的是，这些音乐风格正是现在中国大陆比较缺乏的。
以往这些音乐人都是个别地去大陆演出，今年草莓音乐节则与台湾唱片公司合作，专门设立了一个台湾舞台，邀请十八组音乐人参加，从民歌先驱胡德夫、中生代摇滚人乱弹阿翔、刚在京沪广巡回演出的民谣音乐人林生祥，到更年轻的，或温柔或暴烈的乐队如白目、甜梅号、熊宝贝等。
除了这两场不同风格、不同时代的演唱会同时在北京的出现深具意义外，两场演唱会也分别出现两首特别的歌曲：5月1日滚石三十年的演唱会上，侯德健现身和李建复合唱《龙的传人》；5月2日，胡德夫在草莓音乐节上演唱《美丽岛》。
这两首歌正好都是台湾音乐人在1970年代末期的作品，都充满了幽微曲折的历史身世；并且两者合起来正反映了那个时代台湾人的认同追寻与困惑。《美丽岛》这首歌不如《龙的传人》传播得如此全面，且绝非如大陆某些人认为具有“台独思想”。这首歌的确是颂赞台湾这个岛屿上的土地与人民，但创作者李双泽同时也创作了另一首歌曲《少年中国》。只是，三十年来《美丽岛》确实负载了台湾不同政治立场的重量而倍感沧桑。
无论如何，当胡德夫在北京的夜中唱起这首歌时，在台下的我们都流下了眼泪。一些台湾人的泪水是因为胡德夫唱出了故乡的精神，另一些流泪的大陆人则纯粹因为这首歌的歌词与旋律，以及胡德夫带着历史感的浑厚歌声，是如此简单与美好，对土地的情感是如此丰厚。而这才是台湾音乐可以征服大陆歌迷的力量。
（作者系台湾媒体人、音乐评论家）
